吃糖牙疼

我给你讲故事听。

当年不该种相思,一种一树舍利子

她说:“你知道为什么他诵经的声音能传这么远吗?不是因为他声音大,而是因为拿着麦克风。”

 

殿顶暗沉沉,壁暗沉沉,佛像暗沉沉,香炉暗沉沉,均匀裹着一层混沌。被放大的诵经声百转千回,从混沌上涌过,混沌下的暗沉纹丝不动。新住持拿着麦克风,领百名僧人分列佛像两侧诵经礼佛,殿门是小腿高的木栅栏,门外游人如织。

 

她隔着木栅栏端详佛像,极大,仅莲台就有十几米,或是几十米,她分不清是铜还是镀金,还是些别的什么黄色金属。佛端坐莲台之上,双眸微阖,面上含着神情。她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个神情,若是用庄严就抹灭了微扬的唇角,高洁不好,出尘不好,温和不好,肃穆不好,它们还抵不过殿外半炉焚香。或许佛经中会有较为贴切的词——她觉得作为门外汉想到这里应该适可而止。

 

有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婴儿,大概是弃婴,一定是男婴。乘着水或者是竹编的筐篓,在庙门前被矮胖的饭头僧抱回庙内,脑袋上有戒疤的没有戒疤的都赞他和佛家有缘,老住持看着男婴皱起的肉脸神秘一笑暗示留下。男婴从出生到十五岁半未踏出庙门一步,收获一大块不可否认的知识空白和这块空白带来的满足熨帖。他的青春期性冲动和后山野猫重合,在它们凄厉的叫春声中向下体试探触去。

 

一定是这个男孩,也只能是这个男孩。住持从旧木盒里拿出钥匙,打开对弟子们三令五申严禁靠近的殿门。阳光在陌生的大殿肆虐,男孩儿踮起脚,高举双臂拽住面前一角红布,拖着它向殿外缓缓后退,由于霉烂更加厚重的红布轰然落地的瞬间,他在漫天尘埃中一见钟情。

 

如果她能偶遇几十年前擦拭佛像的男孩儿,男孩儿会这样形容佛像: “泪水比流泪的冲动更早涌出。”

 

擦拭佛像的男孩儿不着寸缕,僧袍包裹下的酮体少见日光,不沾腥气。五岁半的脚丫攀着莲台的底层花瓣,步步洁净稳实,踏上莲台顶部的是已经十五岁半的脚掌。木桶坐在莲台边缘,他取下桶沿的长布巾,浸透,缓缓拧干。素白的手攥着素白的巾,在金佛像上一下、一下,缓慢而用力的擦拭。久了,右臂扯着身躯微微颤抖,隐约浮出肌肉纹路,像未被把玩的白玉菩提。水从不变浑,佛像也从不澄澈。每到溶着朝霞的金转成满桶暗橘,他就面对佛像缓缓沉下,和滑落腊梅瓣的雪珠一起落地。

 

“当年不该种相思,一种一树舍利子。”

 

“别信寺庙前那些算命的,真正的佛家才不轻易给人算命,他们讲求因果的。再说了,在佛祖眼皮子底下用佛祖赚钱,心诚的人哪能不怕报应?阿弥陀佛。”

 

男人诵经声渐渐扭曲,她看着佛像,抬手触上脸颊竟满是冰凉。


“当年不该种相思,一种一树舍利子” 源自冯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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